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在漫长的黑暗里仿佛失去四肢，又重新获得它们，几乎觉得陌生了。
“秦明？”
嘴唇干裂，嗓子很痛，好像长期没有饮水，但是身上偏偏又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雨水发酵的味道。
言大庆不是吧？同事一场，就这么把他曝尸荒野了？
但这分明又是一张床铺，范闲四下一摸，只找到了一张潮湿的薄毯。
难道是七个小矮人把他从森林里捡回来了？一会儿是不是还应该有个恋尸癖的王子？
“把你脑子里过不了审的想法收一收，这是拘留所。”
秦明原本是不想开口的，奈何范闲的想法太过火儿，给他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同志，也会进拘留所。”范闲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下稍安，也不管什么小心谨慎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边调息一边笑嘻嘻地追问，“来吧，小明同学，交代一下怎么进来的？”
秦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不起来了，却又分明记得清楚：“杀人。”
脑子还有点没从南庆转过弯来的范闲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靴子里的匕首，摸了个空，才悻悻地去扒拉身上皱巴巴的西装：“谁诬陷你？不对，你要是知道也进不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肚子就配合着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显然，秦明并不是一个进拘留所之前还记得跟自己的胃打声招呼的人。
秦明干咳两声，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话题：“林涛他们在查。”至于能不能抓到那个狡诈的凶手，他毫无把握。
范闲饿着肚子老老实实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行。
“哥，有没有能让人稍微有点安全感的东西？”
“右边衣兜，止血钳、缝针、探针。”
他一向习惯自备一套简易的工具方便突发情况，毕竟是警局同事，虽然解剖刀被当成凶器缴了，但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还是留给他了。
当然，没有用处是对于正常人来说的。
“我实在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完美的犯罪，一定有什么破绽，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李大宝正说着，林涛的手机响了，他示意对方不要说话，轻手轻脚走到阳台。
李大宝还蹲在地上研究那些血迹，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结果再一抬头就看到林涛的脸色比霓虹灯还多姿多彩：“恭喜你，现在有完美的犯罪了，脱逃罪。”
他笑了一下，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说：“就在刚才，秦明从拘留所，跑了。”
两个人赶到的时候，鉴定科的人已经把监控录像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十遍了，前几个小时，秦明一直靠着墙角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水从还没有干透的头发上一点一点滴落到皱巴巴的外套上。
然后他裹着薄毯躺下，垂下眼发呆，忽然开口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再然后他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不对劲了，眼睛里是惊喜，唇边是笑意，坐起身好像在跟什么人交谈。
紧接着撬锁跑路一条龙，摄像头再没找到机会直视秦明的正脸。
简直玄学，要是说他半夜发高烧被送进医院了，趁乱跑出去了，林涛觉着还有点可能性，毕竟他那么个病殃殃的样子。
可是他偏偏是毫无征兆地来了个横冲直撞。
林涛翻了翻桌上的病历，没有幽闭恐惧症，也没有人格分裂症。
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页，指尖一顿，转过头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
“怎么了？有发现？”李大宝端着咖啡进来，林涛合上病历把眼罩扯下来挡住脸：“没有，你来的正好，换个班，我睡会儿。”
秦明早知道范闲这人飘，但他不知道他还能在警局里来轻功水上漂：“拘留所有监控。”范闲打了个喷嚏，觉着秦明肯定是在心里骂自己了：“我凭本事撬的锁。”
而且他已经很克制了，至少脚一直沾着地，还在科学可以解释的范围。
不过现在，秦明的家肯定是不能回了。
范闲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颏儿：“哥，人在哪儿被杀的？”
秦明不是很想理他。
范闲坐在道路监控摄像头顶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小明，你馊了。”
他拖长了声音重复了一遍：“哥，我要长小蘑菇了。”
最终，整个警局忙着去各个小旅馆搜捕犯罪嫌疑人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在封锁的案发现场洗上了久违的热水澡。
假如林涛和李大宝动作慢一点，两班非法进入案发现场的人马可能会撞个满怀。
“你这是严重的破坏现场！”
“他也不是在浴缸里出事的啊。”
范闲摸了摸鼻子，乖乖把地拖干净，穿着烘得半干的衣服走窗户飞身出去了，要不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秦明又严禁他表演妙手空空，他也不至于这么惨。
“小明，咱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行不行？”
范闲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他瞧着底下那几个小混混还挺可爱的，有点想揍。
“道德不能代替法律做出裁决。”
秦明刚说完，几个混混就围上了一个落单的小姑娘。
范闲吹了声口哨为他们的配合工作喝彩，然后毫不犹豫地从树上跳下去了。
“就算你是见义勇为，也不能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秦明看他顶着自己的壳子在那斗殴打架，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过范闲倒是接受良好：“行，都听您老人家的。”条条大路通晚饭，他法子可多着呢。
几分钟以后，向小姑娘要了二十块钱见义勇为奖金的小范大人在小吃街愉快地吃上了五块钱的蛋炒饭——尽管秦明一直在他耳边讲自己在这办过的一起人肉榨油案。
脱逃罪：被错抓、错判的人，独立实施脱逃行为的，不构成本罪。但可以以参与其他人脱逃行为的方式构成本罪。
林涛：？？？
林涛：局长，我申请找天师做法，秦明那是鬼上身！
【申请驳回，不符合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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