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套了麻袋一顿暴揍的原因和朝堂上那点儿破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仅仅是一场梦罢了。
范闲面上噙三分笑意，一撩袖袍便是行了大礼：“多谢海棠圣女。”
“可别乱谢，我不过是同我师兄说说话罢了。”海棠朵朵被他笑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连忙侧身让开这一礼，狐疑地瞧着他，“你吃错药了？要是气我帮理理那事儿，我们大可以打一架。”
“圣女说不是，那便不是。”范闲歪着头，张开手转了一圈让她好好看，“不过话说回来，小皇帝不是你师侄吗？你就这么给人——嗯？”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海棠朵朵神色有点古怪，像憋着笑：“那理理还是是我好姐妹呢！”
秦明幽幽地补了一句：“小皇帝也是她好姐妹。”
这人好几天没出来了，一出来就给范闲丢了这么个皇室秘辛，差点没把他吓死：“什么鬼？”他怎么就不知道秦明背着自己吃了这么大个瓜。
秦明手上转着一把解剖刀，很认真地比划了一下：“上次进宫的时候，发现她骨架不太正常。”他索性从意识海深处把范闲用过的那个小黑板拖出来，画了一副简单的人体结构图，圈了几个地方：“不知道吃了什么药。”
这种强行改变人体性征的药物，多半于寿数有碍，只是他不好多问。
“你要是问了，我们俩就可以体验亡命天涯的快乐了。”范闲谢他不杀之恩，又向海棠朵朵道：“庄先生是文坛巨匠，某不胜心向往之，圣女昨个都要同我成亲了，不会不满足我这个小要求吧？”
这两天他天天去砸沈重场子也不见秦明喊个加油，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了，范闲便想陪他去见见肖恩的哥哥。
虽然秦明没说过，但范闲推己及人，总觉着他是在乎的。
“我没有。”
“行，我不胜心向往之，你陪我去一趟。”
海棠朵朵看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没忍住上手推了一把：“一掌拍断庄先生桌子的心向往之？”
“误会，都是误会！”范闲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把人往那边带过去，“我那是一时情绪激动，你说，天下文人，哪一个见了庄先生不激动啊？”
海棠朵朵看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高了：“别装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庄先生在殿上诬陷于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今天如果你是要去羞辱于他，我不会放你进去的。”
但她的斧头还收在腰间，意思已经很明显。
范闲笑了笑：“圣女真是人美心善。”
海棠朵朵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说：“范闲，你要是心里不好受，就不要笑了。”
他心里不好受吗？范闲从庄墨韩处出来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
“太后，陛下，草民狼桃想与南庆上邦范大人以武祝寿，也算为这寿宴，添份热闹。”
秦明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才抬眼看他：“不了。”
“那你便是承认南庆习武之人羸弱，欺软怕硬了？”
秦明笑起来确实和范闲不一样，嘴唇抿起来并不见几分弧度，但配上那诧异的眼神就颇为可气：“你师承大宗师苦荷，天下九品，可入前三。”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是谁欺软怕硬，在座的心里都有数。
只是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沈重一定会掀了桌子问他，是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三天两头去找自己麻烦，险些拆了锦衣卫镇抚司。
“师兄的确名声在外，不如还是我和范大人比一场吧！”
海棠朵朵也被他这么直白的拆台噎了一下，却是为这熟悉的语气笑出了声。
他们切磋过不知道多少次，对彼此的招式都摸个通透，假赛打得不亦乐乎。
打完回座的又成了范闲，他习以为常地举起酒杯继续喝，醉眼朦胧地瞧沈重同上杉虎当堂对质，像个局外人。
“范大人可满意了？”
“我不知道。”
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却是知道的，他是不好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好受。
第二天，是南庆使团归国的日子，海棠朵朵将一本庄墨韩亲手编写的书籍目录交给了范闲，庄墨韩把自己一生藏书都送给了他，也就是把自己手上文坛的传承交给了他。
“不委屈自己，不欺骗自己，活得快快活活。”
范闲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年逾古稀的老人俯身于书案的模样，他摇了摇头，难得正色道：“我受之有愧。”
“那你自己去同他说吧。”海棠朵朵把册子硬塞到他手上，“庄先生，昨晚——”
范闲不说话了，人的生命，看上去很长，和蜉蝣之流相比尤其，可是对于这些一生都在追逐自己的目标的人来说，又太短太短了。
能活的时候就活，该死的时候就死，哪儿来的那么多自寻烦恼。
范闲心中豁然开朗，坐在车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马鞭：“小明同学，收废铁纸壳子易拉罐还有不要的皇帝老爹吗？”
“心意我领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也不要，咱半路溜了怎么样？让言大庆回去复命，刚好再给他赐个婚去北齐和亲。”
他正说着，远处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女子，还真就是沈婉儿。
范闲一挑眉：“今个不做生意，姑娘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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