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囚犯，张平还是很安静的，尽管池骁和云轻都没有押解过犯人的经验，也依旧觉得张平安静地不同寻常。他不试图和看压的兵将唠家常套近乎，对每日的饮食也没有提出丝毫的要求。六七月的太阳毒辣异常，然而他就算皮肤被阳光灼热得发红也只是缩在囚车的角落，闭着眼不言不语。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觉自己在虐待犯人的池骁心里颇有些郁闷。
和安帝的圣旨中明明白白地强调了要张平活着到京城，就算他想苛待张平也要想着和安帝会不会龙颜大怒。作为一个脾气暴躁疑神疑鬼的皇帝，和安帝的任何命令都需要底下的人格外慎重地对待。
要求一分做到十分，这是不少前辈用血泪得出的教训。
现在惹到和安帝，可没有一个刚正的老太傅来给求情了。
更何况池骁做不来那种苛待之事。
奈何他有心公正对待张平，张平本人不肯配合，嘴唇都干裂出血也不肯向看守要一碗水来润润。又不是沙漠，何苦这样节省水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高脾性，真有这样硬的骨头何不干脆绝食？”从一上路就没出过马车的云轻敲敲自己有些麻的腿，对给送吃食进来顺便谈论张平的池骁说。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池骁背向车门，自己咬着饼道，“希望皇上别以为我是故意苛待他才好。”
“这还能叫苛待？”云轻挑起一边眉毛，扬着脖子喝下一口水，“他自己什么都不求，赖谁？”
“赖我呗。”池骁扭着肩膀疏松筋骨，“一次刑部一个官员去押偷了九转珠簪的大盗，那是皇上吩咐内务府打的，要赏给贵妃的东西。贵妃说要亲自惩处，皇上也是这么吩咐的，结果那盗贼被拿了自知没几天好活，自己割了脖子没死成。回京是伤口还没好全，皇上一心认定是那官私自用刑，要不是老太傅在，那官三十板是跑不了的。”
“咳咳，”云轻被面饼呛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不是，就这皇帝你还觉得世道能往好里走？这完全讲不通道理啊。”
“皇上只是脾气急躁了些，心里还是有平民百姓的。”池骁将嘴里的面饼吞了下去，拿起水壶喝了一口，“再说了，尽管还有些蛀虫，但是大部分都是好官，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有一天实现太平盛世的。”
云轻神色复杂地瞧着池骁认真的脸色，生生将自己冲出口的质问咽下。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傻，池骁一味地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自己只是运气不好，遇见的都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他没见过灾民们瘦骨嶙峋的身体，也没闻到过熬煮人肉的味道，更不知道繁重的赋税压垮农夫的肩膀。
他生来便是京城养尊处优的少爷，举目所见皆是繁华，哪里知晓乡野村夫的贫困疾苦。
草根的味道，不是肉食者能想象的。
“盲目。”等池骁收拾东西时，云轻才重新开口，冷冷地砸下两个字。
池骁收拾的手未停，只是翘着嘴角：“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一定会有盛世。”
第二天中午，他们抵达了一座无名村庄。黄泥混着茅草筑起了一座座低矮的屋房，田里的麦苗已经微微泛黄，再过几天就是收获的日子。
几个衣衫褴褛的佃农坐在田埂上啃着干粮，对闯入他们村庄的外乡人提不起半分兴趣。事实上，直到人骑着马走到他们面前，这群沧桑的汉子才抬起自己麻木的脸。
“麾下，”探路的人从田间小心避开麦苗，回到池骁身边，眼神还控制不住地偷偷瞥了眼门帘紧闭的马车，“这里是陈家村，离固来县三十余里。”固来县是个小城，但胜在离京近，快马加鞭只需一天一夜就能入京，勉强也算作天子脚下。
“嗯，在此稍作休整，我去找村长。”池骁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气中的水汽饱满得很，“用过饭歇息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县城再好好休息。”
士兵们领命而去，在树荫下四散开来喘口气。池骁敲了敲马车壁示意云轻老实待着，自从云轻伤好以后总想着跑出来溜达溜达，但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等来两声不情不愿的敲击后，池骁两腿一加，训练有素的良马冲着村子就窜了过去。、
马蹄声击碎了村间的静谧，这正是留在村里的女人孩子睡觉的时候。
犬吠声从木门内穿了出来，池骁翻身下马，敲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谁呀！”一个女人尖细高嚷的声音响了起来。
“官差。”池骁没明说，“找村长。”
“来了！”女人的声音没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浑厚的男声和大踏步来开门的声音。
在钥匙声里木门被人打开，露出张粗狂的汉子脸。村长个子在村子里算不上矮，却也将到池骁的鼻尖，他右手隐在门后，胳膊上肌肉绷紧。
“这大正午的，阁下来这里可有什么事？”村长警惕地问。
“我等押解犯人路过此地，”池骁露出个温和的笑，“想在此歇息休整一阵，不知道阁下能不能行个方便。”
村长狐疑的眼神就算池骁将令牌拿出来都没能打消，他不识字，但是认得牌子上的花纹跟他平日看得有些差别。这世道越来越乱，杀了官差假冒的都有，更何况自己打一个。但他还是将留在村内的村民都喊了出来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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