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请太后娘娘圣安。”阮碧说着，跪到地上行宫礼。
太后倚着榻背，冷冷地看着她，想不明白自己在濠州安置这么多眼梢，怎么就盯不住一个大活人？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濠州回到京城。而且，她居然会跑到玉虚观换回身份，乘着玉虚观的马车招摇过街，堂而皇之地进宫“恭请圣安”。
她自愿为母入玉虚观三年清修祈福，是陛下御旨嘉奖的“大孝女”，便是自己贵为太后，也只能留她在宫里“谈玄论道”一时，却不能长久留她居住，更不能让这位“大孝女”在宫里有啥闪失……
无疑这一回自己又没有算计过她，这叫她如何甘心？
良久，没有听到太后说“平身”，阮碧只好一直保持磕头姿势。脑袋长久充血，渐渐地开始恍恍惚惚。一阵凉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挟着一股清香，令她精神一振，下意识地又嗅多几下。
就在这时，太后开了口，口气和缓，犹如闲话家常：“枣花开了，香吧？哀家最喜欢这种香味，比千金难求的龙涎香好闻。到了秋天，还能结成大枣。去年哀家赏过你几颗，记得不？”
“记得。又脆又甜。”
“那会儿哀家觉得你这个小丫头当真不容易，小小年龄，进退举止得体，还知情识趣。大长公主想把你许给小白，哀家不仅没反对，还在小白母亲面前说过你好话。结果呢？”顿了顿，声音微冷，“你却辜负哀家一片心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害人害己。你说，哀家该如何惩治你？”
阮碧早就准备好要被骂个狗血淋漓，所以无论她说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等她说完，才又恭谨地说：“一切都是民女的错，太后如何惩治民女，都是应该的。”
“口是心非。”太后冷哼一声说，“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敢，太后娘娘烛照天下，民女这点小心思……”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水杯忽然掷到手边，“砰”的一声摔得粉碎，一块碎片掠过小拇指，象是被快刀割过一样，感觉不到疼痛，鲜血却溢了出来。
“还想用浮语虚辞来糊弄哀家？”太后一拍榻沿，恼怒地说，“你真以为哀家不敢杀你？”
割伤的小拇指终于有了知觉，细碎而深切的疼痛，隐隐感觉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向伤口。“天下哪有太后娘娘不敢杀的人？只是太后娘娘不想杀民女而已。若是太后娘娘想要民女这条小命，民女便是有千万条命，也早死绝了。”
这番话非但没有浇灭太后的怒火，反而越烧越旺，盯着她的脑袋恨不得一把揪下来。杀又杀不得，可是留着，又是一个眼中钉骨中刺。虽然大皇子与阮兰“私通”的证据被宣宗皇帝销毁，知情者寥寥无几且三缄其口，但是大臣当中不乏有些擅长揣摩圣意的，没影的事情都能揣摩个三四分，何况当年这事有迹可循……
正无计可施，忽听外面响起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透着几分慌乱，顿时不悦地说：“何事惊慌？”
“太后娘娘，东明宫来报，大皇子不知何故上吐下泄……”
太后脸色大变，霍然起身说：“摆驾东明宫。”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还跪着的阮碧，转头冷冷说，“把她带到配殿看着。”
听到这话，跪得头晕眼花的阮碧终于吁出一口气。片刻，便有两个宫女过来，挟着她到配殿。大概这配殿是宫女住的，摆设简单，一床一梳妆台并两个箱箧，再就是一些细碎物什。阮碧车马劳顿，方才又跪了大半天，又困又累，倒在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外间倒是点着烛火，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明霞姐姐，可要给她送进去？”
“不必了，方才我进去瞧过，她睡得正香，还不知道何时醒来呢？”
“啧啧啧，太后这般凶她，她都能睡得着？”
“是呀，听说是个精细人儿，瞅着倒是有点没心没肺的，太后这么说她，她也不怕也不愁，还呼呼大睡。换作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一阵嘻嘻笑声。
“采青，太后还没有从东明宫回来了？”
“没呢，大概大皇子还没有好吧。唉，说起来这大皇子的身子可真差劲的，不过是个小小人儿，十天半个月，稍不留神就是一场病。说起来他都有一岁半了，到现在路都走不稳了。又矮又小的，我记得我家小妹一周岁便和他一般高了。” 压低声音说，“对了，明霞姐姐，贵妃娘娘的肚子浑圆浑圆的，跟我娘怀小妹时一样，只怕这回怀着姑娘……”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说，让贵妃娘娘的人听到了，指定割了你的舌头。”
“这不就明霞姐姐在吗？”
“不管她怀着公主还是皇子，都与咱们没有关系。”
“怎么就没有关系？若是她这回还生下皇子，早晚要从永华宫搬到坤安宫。若不是皇子就难说了。”
“便是不搬到坤安宫，将来也是要到慈宁宫的。”
“难说呀，明霞姐姐，大皇子身子这么弱，指不定那天就没了……”
“你想死不成？在宫里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告你一个诅咒皇裔，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明霞姐姐，就咱们两个私下说说嘛。其实我也不希望大皇子有事。你想呀，若是他没有了，岂不是没有人可继承皇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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