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外头小黄门尖声传报：“陛下驾到。”
三人俱是一惊。
谢贵妃迅速使个眼色，万姑姑会意地点点头，带着延平侯夫人闪进里屋。
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干内侍，其中就有陆平。谢贵妃见他虽然神情举止小心局促，但并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心里稍安，站起来，盈盈一礼。
皇帝快步上前拉起她，眉眼带笑地说：“不是说过，这阵子的礼免了吗？”顺手轻轻按在她肚子上问，“今日小家伙乖不乖？”边说边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就一盏茶的功夫都踢我七八回了，你说乖不乖？”谢贵妃说着，飞了他一眼，似嗔还喜。
“如此调皮！好好好。”皇帝脸有喜色地说，“当年母后怀着六弟的时候，也是成天被踢。父亲笑着说，这么一个小人儿就知道在肚子里演十八般武艺，将来指定是一员虎将。后来生下六弟，果然从小爱舞枪弄棍。”
听得出来，他对自己腹中孩子期望很高，谢贵妃心生不安，说：“若是个小子，象晋王自然不错，若是个姑娘，象他的性子，可如何是好？今晨请安时，我瞅着太后娘娘眼圈青青，大概昨晚又失眠了。”
提到太后娘娘和晋王，皇帝收敛喜色，叹口气说：“六弟与母后真是刺猬钻进了蒺藜堆，我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回出征交趾国，六弟主动请缨，母后却不准，非要他娶了亲不可。”
“你好好劝劝晋王，孝悌乃是人之根本，他娴读经典，怎么倒将这桩紧要事忘记了？婚姻一事，向来是父母之命。何况母后给他选的沈姑娘，家世名声两全，美貌才智兼备，大周找不出第二个。相比之下，阮五姑娘诸多不如。”
皇帝笑了笑，说：“我劝过他好几回，然而他的性子极似父王，打定主意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何不下旨？所谓君命不可违。”
皇帝蹙眉，说：“婚姻一事，无关朝政。下旨赐婚原是恩宠，他心中不喜，我再下旨，便是逼迫他，即便他碍于君臣名份接了旨，却伤害彼此兄弟情份，我如何忍心？此事着急不得，待他慢慢想通。”
谢贵妃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不再吱声。
“明珂，方才我在关雎宫听陆平说，有人告密，说是阮二姑娘欲加害于你，可是真的？”
终于问到这事，却是在一番散话之后。若是在从前，他肯定一进永华宫就会问了。到底是不同了，谢贵妃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难过，声音却一如往常：“是有这么一回事，却不知道是真是假。”便把春云看到信笺和香粉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未了又补充一句，“那个丫鬟便在宫门外侯着，陛下可要召她审问？”
“如此大事，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陛下最近政务繁忙，殆精竭智，夜夜到三更才睡，我如何敢以这种小事打扰你？再说，我也不敢肯定那丫鬟说的便是真的，所以才叫陆平去关雎宫查证一下，若是属实，再禀告陛下也不迟。若是诬告，只当没有发生过就是了。”
“你的事，哪有一桩是小事？”皇帝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往后再有这种事，第一紧要告诉我，切不可再等闲视之，可明白？”
“是。”谢贵妃浅笑盈盈地答应一声，“不知道可曾在关雎宫里查到证物？”
皇帝摇摇头说：“大概是这个丫鬟对阮二姑娘心怀怨恨，捏造出这桩莫须有的事情，想借你之手将她除去。”
谢贵妃的心直往下坠，他都没有问过春云，直接就下了结论，可见先入为主，已经相信这桩事是诬告，或许他可能还认为自己一手设计的。“阿弥陀佛，没有就好。”
“既然子虚乌有，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养胎方是正事。今日高丽国新进一批贡品，其中有株红珊瑚，品相不错，我叫人搬过来，摆在你宫里，你可时时赏玩。”皇帝说着，拍拍手。
门外，两个小黄门应声进来，手里抬着一个矮几，上面摆着半人高的物什，不用说自然就是红珊瑚了，只是盖着黄色绢布，看不到风姿。走到近处，皇帝站起来，亲手揭开盖布。顿时眼前一亮，光华烁烁，映红了谢贵妃原本苍白的脸。她眨眨眼睛，定睛细看，这株红珊瑚十分瑰丽，枝桠交错，横逸斜出，象五月最明亮的石榴花树。
“喜欢吗？”皇帝柔声问。
原本谢贵妃心情并不好，但见到这种不同寻常的祥瑞之物，打从心眼里欢喜起来，点点头，拉住他的手，偎倚着他的胳膊。
皇帝揽着她说：“你身子日重，诸多不便，往后闲杂事等你都不必管了，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最重要。”
这是叫自己安份守己的意思吗？谢贵妃不敢深想，只是俏笑着点点头。
皇帝轻拍她后背说：“六弟和沈相等人还在御书房等我，商量出兵交趾国事宜，我先回去，晚点再来看你。”
“果真要出兵交趾了？”
皇帝点点头，脸容一肃，声音森冷地说：“一个小小南蛮属国，狂妄自大，阳奉阴违。不仅兵火犯我朝境内，滋扰民生，又残害河内宣抚使。此等行径，不踏平它，不足以摄伏群小，扬我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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