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多了一只背后灵不算什么愉快的事情，但秦闲好歹是帮他抓了十几个小偷小摸附带四个打击报复的，所以林涛对他多少有所改观。
平时是熊了一点皮了一点多动症了一点，写作这件事是真的认真。
每天都跟在他身边积累素材，拿着一个小本子记录他的言行举止乃至步态仪表，最后甚至还测算出了他的——寿命？
“刚好路过天桥，有个老头说不准不要钱。”
“那是骗子！”
“对啊，所以他算完，我就把他送派出所了。”
范闲咬着笔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林涛觉着他们还是在训练场上交流比较好，能动手就别动口了，不然自己迟早被这个混蛋给噎死。
范闲把写着理想型素材的小本子放到一边，接过对面丢过来的护具。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并不是那样，虽然两个人关系是还不错——非常好，但是他觉得并不是。当然，他也没有自恋到觉得应该是自己。
“基本上，所有人警体课都会学擒拿格斗。”秦明对着镜子在系领带，神色认真又专注，以至于范闲一时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包括我。”范闲噌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扒着靠背冒出头来看他：“那哥是要教我吗？”
秦明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林涛这门课很优秀。”所以去跟他学吧。
范闲感觉自己被捅了一刀，他默默地把自己摊回沙发上，顺手捞了一个抱枕把脸埋进去，试图发出猛男落泪的声音。大清早给人塞狗粮这是秦明能做出来的事？
“他说小说里要写一个警察角色，拿我观察观察。”林涛还真有点好奇秦闲观察出什么结果了，“老秦，你觉得他会怎么写我？”
秦明自然地转了一圈手里的钢笔，嘲笑道：“以身殉职。”
林涛拍案而起：“你们兄弟俩就不能盼我点儿好！”然后想了想又抽了张消毒湿巾把自个拍的手掌印给擦干净了。
没办法，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用以保命。
秦明垂下眼，看着页面上的“类型：古代架空”也有点好奇范闲是怎么个写法。
他正打算锁屏，忽然注意到右上角已经登录了账号，大概是那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忘记了退出。看，还是不看？
存稿箱空空如也，唯一一篇并不像小说，题目只有两个字，范慎。
保存时间是局里把手机发还回来的那天凌晨，所以第一句话也是——小明同学，晚上好。后面跟了一串颜文字。
秦明看了一眼外边的大太阳，顿了顿，继续往下翻。
“因为希望看到它的是你，所以用了这样一句话开头。”
“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它在数据库里孤独地存在，然后被销毁。”
“但是那也无妨，我写它只为写它，它留下只为你留。”
范闲还不知道自己那个一个月内自动登录造成了什么严重后果，他在观察，观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
小范大人说瞎话一般也是有据可依的，比如他确实在写一本小说，小说里也确实可能会有一个警察，不过写的是一群病人逃出医院。他们在生命弥留之际挥霍热情，彼此相爱，彼此仇恨，最终却发现这只是其中一个人病入膏肓的幻想。
这是一个很大的故事，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人生，或平淡或精彩，也都有自己的偏执和无奈。所以他必须自己去寻找真实的素材。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并不是每个病人都有他一样的中二病。
“如果可以离开这里？那我就回家。”
“离不离开都可以，就想多陪陪她，一天也行，一秒也行。”
“到我们这个年纪了，活着对孩子们其实也是一种拖累。”
总算有一个不是撒狗粮的了，范闲停下了笔，轻声问：“他们不愿意给您治病吗？”
“不是，是我觉得没必要。”对面的人微微笑起来，苍老的面孔上仍然有种少女般的神采，“我爱我和他的孩子们，是因为我爱他。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我的职责完成了，想去找他了。”
得嘞，今天他就合该吃狗粮。
范闲收了本子打算回去改大纲，鬼使神差似的多问了一句：“您和他——”
老人悠悠地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这话来的突兀，连李承泽这样的人都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莫名，忽然笑道：“你说，我听。”
他没答话，老人也不跟他计较：“那你就把它当一个日久生情的故事吧。”
范闲差点儿没把钢笔折断，这位还真是打哪儿疼哪儿。
刚开始他还很认真地在记，记第一次化疗，记最后一次拥抱，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满页的名字，潦草得不像样子，只有自己能认得出来。
“既然早知道——”
“如蜉蝣朝生暮死，不配爱吗？”
笔尖停顿地过久，墨水把字迹一点点晕开，他慢慢地把那个名字在新翻开的一页上誊写下来：“配的。”
似乎每天晚上，范闲都在一个人记录一些莫名的感触，花瓣上细小的绒毛、窗纱里迷路的飞蛾、台灯上栖息的蒲公英，以及关于范慎的一些事，大概这就是他理直气壮赖床然后踩点打卡的原因了。
秦明回过神来，翻到最后一行：“人的一生有两种死亡，一种是你所熟知的生理上的死亡，另一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所以只要你相信，我就一直活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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