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时有了主意，可当他们还没来得及研究这个主意的可行性，一个现实因素就结结实实挡在他们面前。
时间。
俗话讲慢工出细活，所有精巧的谋划都是深思熟虑后，用时间一点点埋下所需的棋子，再用时间消去它们的存在感。等时机成熟，一枚枚棋子破土而出，化为利箭，刺穿步入网中的猎物。
可眼下最没有的，便是时间。
池骁身负皇命，就算云轻用手段让副使缠绵病榻，池骁也不可能停留一两个月在此地。华阳之后尚有郡县，皆在和安帝规划的出巡范围之内。
云轻还拦着池骁上疏陈述原因，只能借着副使病情未好的借口赖在这里，伺机出手。
能拖到多久，谁也不知道。
郡守府。
张平在听完驿站的耳目传过来的消息后，手里被盘出包浆的核桃跌落在地。他阴着一张脸，怒气皆被压抑在喉间：“你说什么？兰心那个贱 蹄子说了什么？”
“兰心姑娘名义上是去赔礼道歉，实际上似乎是去为张满翻案。”传话的人面不改色，丝毫不顾忌张平此刻恨不得将兰心拖来扒皮剜骨的心情。
“翻案？她有什么案可翻？”张平一脚将核桃踢远，左手落在桌面上抖得厉害，“当初一滴泪未落痛痛快快地收下那五千两时，怎么不见她要为张满翻案？这时候演什么深情厚谊情深不寿？当初通风报信的人不是她么？”
属下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他蒙受张平救命之恩，这才留在华阳郡助纣为虐。但谁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为了祸来时能保全自身，对张平这些肮脏事向来不闻不问。因此兰心所说的事，他并不知情。
所幸张平也知道分寸，只是让他跟在身侧，能保住他一条命即可。
“贱人，”张平自牙缝磨出这两字，吐出一口气，“可还有什么事？”
“飞扬和池骁谋划了什么，明府还当留意。”原本他还想在听两句，结果那飞扬似乎发觉还有外人偷听，他不想多生事端便转身离去，“飞扬武功造诣算不得低。”
“知道了，你下去吧。”张平拂了拂手，身心疲惫地回了卧房。
怎么轮到他就这么多事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过今晚的月亮挂在天际，努力地用一半的身躯为夜行的人照亮旅途。云轻凝神静气听了半晌，确认和他一墙之隔的池骁睡熟了以后，悄无声息地套上衣衫准备出行。
白天时他隐约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于是兰心走后他飞快往疑心的方向略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发现。也不知道暗地里那人听去多少，不过反正他也没准备靠那个有上文没下文的计划掰过张平。
这个夜晚静得极，连丝游荡的风都没有。偶尔传来一两声更夫的悠长调子，便算得上是难得的人气。
这是云轻从窗户翻出去之前的想法。
在他被蚊子咬了第八口之后，他就收回了这个夜晚寂静的想法。
有这些虫子在，上哪寂静去。
潜行是他的拿手绝活，毕竟他就是靠这一手功夫突破重重防备，从自己的院子抵达后厨给自己找点夜宵。就他规划的线路来说，还会经过兄长的院子呢。
偷吃从未被抓包的云轻分外自豪。
于是睡得香沉的曹掌柜差点没被吓死在床上。
任你是谁，美梦做到一半被人吵醒，睁眼一瞧床边立个颀长的影子，那心脏不得扑腾扑腾地跳么？再说这世道，那个生意人手脚是干干净净的？尽管他们只是个普通的布庄，当初立足的时候也不是没用过阴私手段。
天见的，他就是一小人物。
曹掌柜一声叫被云轻眼疾手快地堵在嘴里：“叫什么叫，不认得小爷了？”
一听是云轻，曹掌柜挣扎更甚，粗糙的手指扒上云轻的手掌，将自己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嘴解救出来。曹掌柜苦着张脸：“小公子，这几日您去哪儿了？亏得时日短还遮掩得过去，不然王爷还不得亲自过来？”
云轻自知理亏，一双眼滴溜溜地转，就是不往曹掌柜这边看。
曹掌柜行商十六载，在华阳做当家的也做了十年，哪里瞧不出云轻理亏心虚？他摸着黑给自己套上件外衫，点了灯。
“小公子，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曹掌柜请云轻坐下，“便是盗取那账簿失败，您也不该一连几日不给我递话啊。”
“没失败。”云轻扭头，下唇上推，“我拿出来了。”
曹掌柜借着光小心打量云轻脸色，心道若是账簿就在云轻手里，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幅场景。听人言这小公子敏感多疑待人刻薄，一身尖刺时刻竖起防备着。
难不成他这次是想用这账簿，跟王爷谈谈条件？
云轻名义上是镇南王云轩的弟弟，却和云轩没有血缘关系。
他是老镇南王参加先帝葬礼回封地时，捡到的小孩。据说当时他躺在路中央，险些被碾死。老镇南王一身好武艺，云轻根骨不错，老镇南王就想着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守着镇南王府。
回封地的马车上就这么多了一个八岁的小孩。
至于云轻最后为何成为现在镇南王的兄弟，曹掌柜自然不清楚。但是云轻这个“小公子”的称呼，是云轻自己要求的。王爷对自己这个手足颇为爱护，由着他纵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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